☆36.第36章
關燈
小
中
大
第 36 章
因為是午休的時間，教學樓裏的人很少，窗外蟬鳴陣陣攪動著暑氣，迎面的風吹來才發覺這個夏天格外炎熱。
教室裏窗戶大開，白色的熾陽沖進來，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皮。簡適抱著書到天臺覆習，地理背了一半上來個人。
丁景披著臟兮兮的校服，手插在褲兜裏， “想不到你還挺有本事，還能把作弊的人找出來。”
攤開的書頁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，簡適從課本裏擡起頭， “是她自己認的，關我什麽事。”
丁景好半天不說話，忽然露出個刮目相看的表情， “是我的錯覺麽，你跟白帆在一起後變了好多。”他又把話題扯回來， “你猜乎琬琬為什麽招了”
簡適不說話，放在口袋的右手蜷縮了下摸到一張軟軟的紙片，折痕明顯始終被塞在黑漆漆的兜裏。乎琬琬大概也發現了吧，另外一半寫著她名字的小抄不見了。
午休時間快結束，倆人從天臺上下來，路過公告欄時看到上面新張貼的公示，乎琬琬的名字出現在作弊名單裏。廣播裏訓導主任的聲音回蕩在校園，點名批評一些考場。
以及某班班長。
“你滿意了吧。”丁景很欠的嘴臉，看到公告後俯身在簡適耳邊說。夏季浮躁綿長，他倏忽靠近身後慘白的陽光落下來，白茫茫一片，簡適楞神，看到對方黑漆漆的眼，以及耳畔忽然一聲——
“幹什麽!說的就是你們倆——”年級主任指著這裏氣沖沖走來。他拽著丁景的袖子把二人隔開，臉氣的發紅， “幹什麽呢這是。”
丁景茫然的說: “說了句話，什麽也沒幹。”
主任看的一清二楚，這哪是好好說話的樣子，剛才男生的臉都快貼到人家小姑娘面前了，八成是他想的那樣——倆人在談戀愛。
他一副威嚴被挑釁的樣子，氣急敗壞。簡適直截了當聲明， “普通同學，如果您真覺得有什麽，是他在追求我，我沒答應。”
丁景眼皮一蹦，齒縫擠出碎音， “我靠你把我賣了……”接著他就被年級主任獎勵了一個“爆栗子”。他抱著頭疼的吱哇亂叫，被主任拽著一並帶走。
乎琬琬因為作弊被叫去問話，她沒想到簡適敢公然這麽說，臉色漸漸陰沈下去，貼著褲縫的手握成了拳。
……
期中考結束後緊接著發生了一件轟動的事。
大課間幾個男生在走廊上打鬧，碰巧被老龜撞見，他揪著兩人的耳朵，怒斥， “我有沒有說過不能在走廊上跑動——”
走廊上好多圍觀的人都看到了，眼見老龜暴脾氣要被點燃，其中一個人情緒像積壓太久，梗著脖子直接罵起來，從嘴裏蹦出各國國粹。
走廊上的人都溜進班裏，扒著門框看起熱鬧。老龜被罵的狗血噴頭，教鞭沒拿在手邊，他環顧四周從欄桿上抽出曬的拖把，木棍朝著那人就招呼。
據說當時拖把棍子斷了半截，老龜的眼鏡被男同學扯下來一腳踩碎鏡片，動靜鬧的大，訓導主任出來攔下，把男同學的家長叫來。
家長都是農民，只知道嚴師出高徒，見了面二話不說扇了自家兒子倆耳光，比老龜打的還兇， “我看老師打你打的輕!下次不用跟我和他爸打電話，老師您可以直接動手，不聽話就打!”
老龜擺出為難的面孔，搓著手， “二位家長，您看……您家孩子真是年輕氣盛，沒說幾句就把老師的眼鏡給弄碎了……這要是真動手了，那還了得……”
二老聞言，滿是皺紋皸裂的臉部快要噴出怒火，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兒子罵的更厲害了。
之後老龜懲戒學生愈加肆無忌憚，又整出放假要補課，光明正大在家裏辦起補習班。他家裏很小，三居室，客廳擺著幾張桌子，墻上一塊小黑板。
他手裏拿著從各種教輔資料節選的重點，拼接到一起就成了他的“獨家考綱”，燙嘴的英文字母滿屋子飛。中午，各樓層裏飄來做飯的味道，房齡很老，裝修也不好，味道隔了幾層溜進來就變了味。
濃濃的油煙混合著醬油的味道，盡管廚房門閉著也擋不住滿屋子彌漫著爛白菜的臭味。
很像……雞飼料。簡適的外婆以前養雞，她見過外婆是怎麽給雞拌飯的。
一勺粉，白菜切得稀碎，一天一頓飯，一次一大盆。每天午後六點，院子裏就傳來刀在木板上咚咚咚的聲音。外婆神情很認真，像給小孩子餵飯似的，一點都不含糊。
攪拌好後就均勻倒進雞籠，很快就有雞頭從生銹的鐵籠裏鉆出來，伸長脖子點著頭，爭搶著叼走碎白菜。圓圓的小小的眼睛四處轉著，脖子一仰就把白菜葉吞進肚。
反覆，再次低下火紅的雞冠，把飼料吃的幹凈。
此刻，屋裏就彌漫著這股熟悉的味道。有種站在雞籠前，那股臭烘烘的雞屎味堵塞在鼻腔，怎麽也散不掉。
燈泡照在老龜的禿頂上，稀疏的頭發下那顆鹵蛋像擦了鞋油愈發鋥亮。他唾沫橫飛，有些語法講的模棱兩可，礙於面子最後說，改天我和老師們討論一下，先空過去。他教學死板教條，學生成績大多是自己苦學得來，他卻說著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，把你們送進大學，都不要忘了感謝老師我辛苦的付出。
也許是剛腦部完雞飼料，此刻再看老龜，莫名有些出戲。
他講到一半，把書放下去吐痰，一聲“咳呸”遭到老婆的咒罵， “要死啊，不能用紙巾包起來吐麽!”
師母很不給老龜面子，二人在逼仄的廚房吵嚷起來。貼著玻璃紙的推拉門倒映出對立的人形，透過菱形格子圖案能看到嘴巴開合，大概互罵了十分鐘。
老龜頂著張慍怒的臉出來，顯然沒占上風，沒人敢撞槍口，課上到一半抽人回答時，小棉花支支吾吾卡殼，老龜壓著的怒火躥上來。
“你是豬嗎蠢貨!這麽簡單還要我講幾遍!”他甩下課本擼擼袖子，拽著女生的頭發往後扯， “手伸出來!”
大家聽到戒尺打到手心，都默不作聲後怕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。不敢看表，只能靠著衛生間抽水聲數著時間，十五分鐘一回，一共聽到了多少次，再聽到幾次就可以放學。
“您一直這麽教書的嗎。”忽有一道女聲， “這題是01年高考題，四星的難度不會也正常吧。”
簡適沒多想站起替小棉花伸冤， “現在已明確禁止教師施暴，您從來都是動手毆打學生，不怕被檢舉麽。”
老龜氣極反笑，摸著光亮的禿頭， “檢舉我呵你去教育局告我啊。”叉著腰說: “你這個小姑娘來了後目無尊長毫不尊師重道，全班只有你一個違反班規!”
簡適不懼不畏的與他對視， “班規您說您的辛勞費給您送禮嗎。您所立的種種每一件都為了撈錢，還有這些資料不過是從各大教輔書裏原封不動的節選出來，您都是以高於市場價雙倍的價錢出售。”
其他的學生不是不知道，各個心裏都明鏡似的，此時簡適站出來，他們都噤聲擡頭註視著老龜。
“你你你，你不想學給我滾出去!”他氣的舌頭打結把簡適和小棉花往外推， “走吧，不要影響我教學課堂。”
一門之隔，裏間的同學又低下腦袋，他們臉上的表情是一致的，即使短暫的從書間裏擡頭，暗色的魂魄依舊在埋頭苦讀，日覆一日人人表情如出一轍，木訥呆滯，一只眼裏寫著前途，一只眼裏寫著讀書。
在這陰沈老破小的縣城，呈割裂般從未停止的匍匐向前。
“簡適，其實我們這不是所有老師都打人的。”小棉花說， “我們班教語文的明老師，他人溫文儒雅從來不倡導教師施暴，只是他這學期一直沒來。”
那是簡適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明覺修， “為什麽沒來上課”
“就……有傳言，他和女學生的事情。”小棉花說的含糊不清，簡適沒多問。
熬到放學的時間，簡適才決定開口， “我要舉報王鴻貴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因為是午休的時間，教學樓裏的人很少，窗外蟬鳴陣陣攪動著暑氣，迎面的風吹來才發覺這個夏天格外炎熱。
教室裏窗戶大開，白色的熾陽沖進來，光線刺得人睜不開眼皮。簡適抱著書到天臺覆習，地理背了一半上來個人。
丁景披著臟兮兮的校服，手插在褲兜裏， “想不到你還挺有本事，還能把作弊的人找出來。”
攤開的書頁被風吹得嘩啦嘩啦響，簡適從課本裏擡起頭， “是她自己認的，關我什麽事。”
丁景好半天不說話，忽然露出個刮目相看的表情， “是我的錯覺麽，你跟白帆在一起後變了好多。”他又把話題扯回來， “你猜乎琬琬為什麽招了”
簡適不說話，放在口袋的右手蜷縮了下摸到一張軟軟的紙片，折痕明顯始終被塞在黑漆漆的兜裏。乎琬琬大概也發現了吧，另外一半寫著她名字的小抄不見了。
午休時間快結束，倆人從天臺上下來，路過公告欄時看到上面新張貼的公示，乎琬琬的名字出現在作弊名單裏。廣播裏訓導主任的聲音回蕩在校園，點名批評一些考場。
以及某班班長。
“你滿意了吧。”丁景很欠的嘴臉，看到公告後俯身在簡適耳邊說。夏季浮躁綿長，他倏忽靠近身後慘白的陽光落下來，白茫茫一片，簡適楞神，看到對方黑漆漆的眼，以及耳畔忽然一聲——
“幹什麽!說的就是你們倆——”年級主任指著這裏氣沖沖走來。他拽著丁景的袖子把二人隔開，臉氣的發紅， “幹什麽呢這是。”
丁景茫然的說: “說了句話，什麽也沒幹。”
主任看的一清二楚，這哪是好好說話的樣子，剛才男生的臉都快貼到人家小姑娘面前了，八成是他想的那樣——倆人在談戀愛。
他一副威嚴被挑釁的樣子，氣急敗壞。簡適直截了當聲明， “普通同學，如果您真覺得有什麽，是他在追求我，我沒答應。”
丁景眼皮一蹦，齒縫擠出碎音， “我靠你把我賣了……”接著他就被年級主任獎勵了一個“爆栗子”。他抱著頭疼的吱哇亂叫，被主任拽著一並帶走。
乎琬琬因為作弊被叫去問話，她沒想到簡適敢公然這麽說，臉色漸漸陰沈下去，貼著褲縫的手握成了拳。
……
期中考結束後緊接著發生了一件轟動的事。
大課間幾個男生在走廊上打鬧，碰巧被老龜撞見，他揪著兩人的耳朵，怒斥， “我有沒有說過不能在走廊上跑動——”
走廊上好多圍觀的人都看到了，眼見老龜暴脾氣要被點燃，其中一個人情緒像積壓太久，梗著脖子直接罵起來，從嘴裏蹦出各國國粹。
走廊上的人都溜進班裏，扒著門框看起熱鬧。老龜被罵的狗血噴頭，教鞭沒拿在手邊，他環顧四周從欄桿上抽出曬的拖把，木棍朝著那人就招呼。
據說當時拖把棍子斷了半截，老龜的眼鏡被男同學扯下來一腳踩碎鏡片，動靜鬧的大，訓導主任出來攔下，把男同學的家長叫來。
家長都是農民，只知道嚴師出高徒，見了面二話不說扇了自家兒子倆耳光，比老龜打的還兇， “我看老師打你打的輕!下次不用跟我和他爸打電話，老師您可以直接動手，不聽話就打!”
老龜擺出為難的面孔，搓著手， “二位家長，您看……您家孩子真是年輕氣盛，沒說幾句就把老師的眼鏡給弄碎了……這要是真動手了，那還了得……”
二老聞言，滿是皺紋皸裂的臉部快要噴出怒火，不分青紅皂白對著兒子罵的更厲害了。
之後老龜懲戒學生愈加肆無忌憚，又整出放假要補課，光明正大在家裏辦起補習班。他家裏很小，三居室，客廳擺著幾張桌子，墻上一塊小黑板。
他手裏拿著從各種教輔資料節選的重點，拼接到一起就成了他的“獨家考綱”，燙嘴的英文字母滿屋子飛。中午，各樓層裏飄來做飯的味道，房齡很老，裝修也不好，味道隔了幾層溜進來就變了味。
濃濃的油煙混合著醬油的味道，盡管廚房門閉著也擋不住滿屋子彌漫著爛白菜的臭味。
很像……雞飼料。簡適的外婆以前養雞，她見過外婆是怎麽給雞拌飯的。
一勺粉，白菜切得稀碎，一天一頓飯，一次一大盆。每天午後六點，院子裏就傳來刀在木板上咚咚咚的聲音。外婆神情很認真，像給小孩子餵飯似的，一點都不含糊。
攪拌好後就均勻倒進雞籠，很快就有雞頭從生銹的鐵籠裏鉆出來，伸長脖子點著頭，爭搶著叼走碎白菜。圓圓的小小的眼睛四處轉著，脖子一仰就把白菜葉吞進肚。
反覆，再次低下火紅的雞冠，把飼料吃的幹凈。
此刻，屋裏就彌漫著這股熟悉的味道。有種站在雞籠前，那股臭烘烘的雞屎味堵塞在鼻腔，怎麽也散不掉。
燈泡照在老龜的禿頂上，稀疏的頭發下那顆鹵蛋像擦了鞋油愈發鋥亮。他唾沫橫飛，有些語法講的模棱兩可，礙於面子最後說，改天我和老師們討論一下，先空過去。他教學死板教條，學生成績大多是自己苦學得來，他卻說著，一日為師終身為父，把你們送進大學，都不要忘了感謝老師我辛苦的付出。
也許是剛腦部完雞飼料，此刻再看老龜，莫名有些出戲。
他講到一半，把書放下去吐痰，一聲“咳呸”遭到老婆的咒罵， “要死啊，不能用紙巾包起來吐麽!”
師母很不給老龜面子，二人在逼仄的廚房吵嚷起來。貼著玻璃紙的推拉門倒映出對立的人形，透過菱形格子圖案能看到嘴巴開合，大概互罵了十分鐘。
老龜頂著張慍怒的臉出來，顯然沒占上風，沒人敢撞槍口，課上到一半抽人回答時，小棉花支支吾吾卡殼，老龜壓著的怒火躥上來。
“你是豬嗎蠢貨!這麽簡單還要我講幾遍!”他甩下課本擼擼袖子，拽著女生的頭發往後扯， “手伸出來!”
大家聽到戒尺打到手心，都默不作聲後怕下一個會不會是自己。不敢看表，只能靠著衛生間抽水聲數著時間，十五分鐘一回，一共聽到了多少次，再聽到幾次就可以放學。
“您一直這麽教書的嗎。”忽有一道女聲， “這題是01年高考題，四星的難度不會也正常吧。”
簡適沒多想站起替小棉花伸冤， “現在已明確禁止教師施暴，您從來都是動手毆打學生，不怕被檢舉麽。”
老龜氣極反笑，摸著光亮的禿頭， “檢舉我呵你去教育局告我啊。”叉著腰說: “你這個小姑娘來了後目無尊長毫不尊師重道，全班只有你一個違反班規!”
簡適不懼不畏的與他對視， “班規您說您的辛勞費給您送禮嗎。您所立的種種每一件都為了撈錢，還有這些資料不過是從各大教輔書裏原封不動的節選出來，您都是以高於市場價雙倍的價錢出售。”
其他的學生不是不知道，各個心裏都明鏡似的，此時簡適站出來，他們都噤聲擡頭註視著老龜。
“你你你，你不想學給我滾出去!”他氣的舌頭打結把簡適和小棉花往外推， “走吧，不要影響我教學課堂。”
一門之隔，裏間的同學又低下腦袋，他們臉上的表情是一致的，即使短暫的從書間裏擡頭，暗色的魂魄依舊在埋頭苦讀，日覆一日人人表情如出一轍，木訥呆滯，一只眼裏寫著前途，一只眼裏寫著讀書。
在這陰沈老破小的縣城，呈割裂般從未停止的匍匐向前。
“簡適，其實我們這不是所有老師都打人的。”小棉花說， “我們班教語文的明老師，他人溫文儒雅從來不倡導教師施暴，只是他這學期一直沒來。”
那是簡適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明覺修， “為什麽沒來上課”
“就……有傳言，他和女學生的事情。”小棉花說的含糊不清，簡適沒多問。
熬到放學的時間，簡適才決定開口， “我要舉報王鴻貴。”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